乐意

东飞伯劳西飞燕(五)

付鹏在直播间的门前站了半个小时,他没能等到李佳琦。

康康是李佳琦派来拦他的,一直进退失据的跟他道歉,

“对不起鹏哥,但是老板他说了不让你进……”嗫嚅了片刻,又补充了一句“他说你今晚的直播可以先不跟……”

付鹏此刻心绪颇为不宁,若是在平时有人告诉他说今晚的直播不需要他跟,他可能会如释重负,可是今晚,他宁可僵持在这儿半步不退。

半个小时之后唐真跑了出来,

“鹏鹏”,她还是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,“佳琦让我过来劝劝你,今天你看着好像有点激动,里边呢,在工作,真的进去吵起来好像也不是太好,不如先回去,等你冷静下来,有话好好说。”好好二字,拿捏的格外语重心长。

付鹏面无表情,揉了一把自己的脸,

“你告诉他,上播不方便谈没关系,我站在这里,等他下播。”

唐真还想伸出手去拍他的肩,被他一闪躲开了,

“这是你的杰作吧?”他拿出手机晃了晃,他晃的时候,唐真就已经懂了他在说什么。

李佳琦能一而再再而三登上热搜的确都是唐真的杰作,这一次,热搜末尾坠着个“沸”字。

热搜的原因很简单,今天晚上niki穿着件露肩装带着条vivienne westwood的choker在李佳琦直播间留下了悠闲的惊鸿一瞥。这本是件无关痛痒之事,但是联想到唐真之前的一系列铺排,一模一样的衣服,手链,鞋子,李佳琦的恋情马上成了各种营销号争先恐后捕风捉影的目标,是以今天晚上niki来李佳琦直播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转,迅速引起了各路人马抽丝剥茧的热情。唐真极为得意,她的助理提议不如趁着此刻让二位官宣制造个大爆,唐真就品着意式浓缩咖啡扯着嘴角笑了笑,

“真相大白,你还会有看下去的欲望吗?”


付鹏等在门前的半个小时里,脑中一片空白,站在夜风中等李佳琦传唤,让他有一种耻辱感,但他不想走,他想找他问个明白。直到他看见直播间的通明灯火次第暗了下去,房门施施然打开,唐真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,还是那么语重心长

“鹏鹏,不好意思哈,今天播的晚了点,现在佳琦有空了,你们都冷静哈,有话好好说。”

诺大的客厅,早已没了往日直播时候的热闹,只有灯池的零星点着,显得气氛格外森冷。

李佳琦套着件霾蓝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旁边的niki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一只zippo,盖子一开一合发出的磕碰声让人心烦,看见付鹏进来了,起身甜笑一下算是打招呼,迤逦上楼去,蝙蝠袖的T恤好像蝴蝶的翅膀,摆的人目眩。

付鹏盯着她上了楼,又定定的盯着李佳琦,半晌压抑着怒火低低叹了口气,

“李佳琦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?”

李佳琦低着头望着脚尖,从付鹏进来,他的眼神一直很飘忽,落在屋里的每一件物件上,却唯独不去看付鹏,他其实是清楚付鹏的敏感的,但是他低估了这种姿态带给付鹏的羞辱感会有多大,一丝不清不楚的快意慢慢爬上他的心头,模糊了他的神智,他知道那是报复的快意,他玩世不恭的看了看付鹏递到他面前的手机,热搜上还是个醒目的“沸”字,

“怎么了?这不是好事吗?上了热搜。还没官宣就能上热搜,官宣了说不定能混个‘爆’字呢”,他说话间第一次看了看站在屋里的付鹏,后者脸色一寸寸的灰败,这样的付鹏是他没见过的。

如果付鹏抬眼,现在一定能看出他眼中快要溢出的不忍。

可当他想起那个摇摇晃晃的付鹏和小心搀扶的许树,终于将这不忍湮灭了。

“那……”付鹏艰难的吞下后半句,他是想问那我算什么呢,可他终究没勇气问出来。

如果他说你一无是处呢,如果他说他厌倦了当下呢,如果他说你对他而言无关痛痒呢,他不敢听。

你有没有试过对一个人一点点的绝望,那感觉不是如被冰雪,而是一寸寸的齿颊生寒。

他说话的声音有点抖,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意识,盯着屋里李佳琦新买的一个挂钟试图催眠自己,他深吸一口气又深呼一口气想要平复自己,可是在开口的时候,声线却依旧在抖,

“李佳琦,我们分手吧……”他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,他确定自己没哭。

李佳琦终于肯好好望着他,神色满是震惊,然后这震惊开始熊熊燃烧成愤怒,

“好!”他只听见他吐出这样一个字。

十一月的风打着旋儿吹着他的衣襟,他抬起头来望着天,天上不过一团毛月亮,些微的月光让人心寒,他终于肯哭出来,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仰起的脸颊划下来。

李佳琦用双手遮住脸,呆坐着未动,如果现在有人碰一碰他的手,一定会惊觉他的手冷的像块冰。niki从楼上下来,步伐还是那样轻盈,脸上全是局外人的微笑,

“你知道吗?卡耐基说,憎恨伤害不了对方分毫,却置自己于炼狱之中”她望着李佳琦,笑得格外有深意,

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?你明明那么喜欢他。”她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,轻飘飘吐出的这句话就隐没在夜风之中。

屋内终于安静下来,只剩李佳琦一个人颓然独坐,他终于可以放心的叹气,毫无顾忌的饮泣。


康康和付鹏碰面在新天地的一家面馆里。碰面后的二十分钟了里,康康一直低头吸溜着面条,付鹏在一旁搅着杯奶茶看着他一顿大快朵颐。康康不敢抬头看付鹏不是因为尴尬,而是实在太清楚付鹏会问他什么。只是,这个问题,他也无解。许是省到这么干吃不解决问题,他红着脸抬头,看了看付鹏,

“鹏哥你别着急,你拿行李的事情我再慢慢替你想办法。实在不行等老板气过了这一阵,等他对你的东西看得不那么紧的时候,我再想办法一点点帮你蚂蚁搬家出来……”他看了看付鹏的神色“其实……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,你这次回去撞了锁,我是说,老板他……把别墅的锁换掉,又不把钥匙给任何人,可能就是想让你回去跟他低个头认个错,当然我不是说你有错,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就是想让你当面跟他说……”他本想觊着付鹏的脸色揣情度句,抬起头一瞧,付鹏眼神飘忽,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些什么。


和很多北京人一样,许树喜欢走在街上“捡”人。所谓捡人,便是走在路上,遇见熟人,而后如果当天心情尚可,便拍拍对方的肩膀,“走,一块儿聊聊?”此刻,他透过amg的车窗,看见了背着双肩穿着帆布鞋走在路上的付鹏,他降下了车速,跟在付鹏身后看了一会儿。才缓缓点了下油门,将车开到付鹏身侧,从车窗探出头去,

“想什么呢?这么出神?”他把带着的gentle monster墨镜推到头顶。

付鹏的礼貌是种混久了职场的下意识反应,还未等他客客气气的将招呼打完,许树便将车停在路边,

“能不能赏脸陪我去喝个茶?”


他们约得颇为简朴,约在了豫园边上的湖心亭茶楼,老牌的木质结构勾栏瓦舍下是九曲桥,桥下是一泓碧水,桥上是零星的几个行人,临水照影,更见意趣,桌上是新泡的本年雨前龙井,被水的热力一催,便舒姿展芽,片刻之间,袅袅清香便把早已走远的春天带回人间。

许树兴致颇高,对着付鹏笑了笑,

“一泓春水疾,十里柳风和,半生尘土胃,涤浣赖清波。古人当真是心思纯然,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”他望了望付鹏,笑得颇有深意。

付鹏端着杯,免力冲他笑了笑,望着起伏的茶叶想着心事走着神。许树用手指敲敲付鹏面前的桌面,把付鹏从自己的思绪中带了回来,

“有心事不妨说说。”

付鹏摇摇头,客客气气一笑,

“没有。”一则他和许树并不算相熟,一则他和李佳琦之间本是一本烂账,无从为外人道,他不知道如何说起。

他望着窗外,目光停在桥下一叶小小的乌篷船上,略有些失焦,

“如果……如果有人……”他斟酌着遣词造句,艰难道,“如果有人误会你,你又无从和他辩白,你……我是说您,您会怎么办?”

许树笑了笑,眼边笑出些细碎的皱纹,拇指抹了一把自己刚刚修的灵魂补丁式胡,

“我一直不喜欢《菜根谭》,我觉得它就是本明朝的心灵鸡汤,但是他里边又句话我却深以为然”,他望着天想了想,道,

“事有急之不白者,宽之或自明,毋燥急以速其忿,人有操之不从者,纵之或自化,毋操切以益其顽。”他看着付鹏“给点时间给对方消化,或者是对双方都是好事,都是喘口气。”

他不知是不是错觉,茶香袅袅中,他竟听见了付鹏重重的叹息,尾音显得有些苍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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